本文來源：時代周報 作者：曾思怡
【資料圖】
對于河岸兩邊和社交媒體上的看客來說，扒龍舟是精彩的，如果在龍舟上拼命的是平日里那個悠然收房租的房東，那么這份精彩就是加倍的。
不過對于身家千萬的房東們來說，扒龍舟這件事，為什么值得這么拼？
端午當天，李述延早早趕赴獵德涌邊，預定自己的龍舟站位，因為來得夠早，他成功拿下當天游龍的龍頭。
李述延今年20歲，是廣州獵德村村民，雖然這是他第一年在端午節(jié)站上廣州國際龍舟賽場，但細數他的龍舟經歷，已經長達十幾年。
這個端午節(jié)，李述延又搶到了C位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
3歲學會游泳，5歲爬上龍舟，成年后成為獨當一面的龍舟扒手，直到70歲高齡后淡出龍舟界，對于大多數土生土長的廣州人來說，龍舟幾乎是伴隨大半生的民俗活動。
當地人對龍舟的執(zhí)著，隨處可見。早在端午節(jié)前一個月，廣州房東們便開始集訓，一天三次，一次兩個小時，高溫、風雨、蚊蟲、河流污泥，都不在話下。
在不少人看來，收租、扒龍舟、打麻將是廣州房東的三大標簽。
但也有不少當地人出來解釋，商販、保安、貨運、體制內，三百六十行，行行有房東，處于工作年齡的房東有九成以上都有收租以外的工作。
廣州房東們?yōu)槭裁慈绱藷嶂园驱堉郏慷邶堉壑?，房東們還熱衷什么？
“比過年還隆重”
農歷五月初五，廣州獵德涌上鞭炮、鑼鼓喧天，來自周邊村落的龍舟在河涌上來回穿梭，岸邊站滿了接待的村民和看熱鬧的人群。
正在舉辦的是廣州鄉(xiāng)土味十足的龍舟節(jié)目——龍船景，即龍舟表演或別村龍船來串門的情景。
廣州市龍獅協會副會長簡稚政告訴時代周報記者，道路交通成熟以前，陸地道路和網絡并不發(fā)達，珠江及各種支流連接廣州不同村落，劃船成為村落間來往交流的主要方式之一。作為廣州的母親河，珠江也孕育了很多生命和聯姻關系。時至今日，當地依然保持著端午節(jié)扒龍舟探親周邊村落的習俗。
清初著名學者屈大均在《廣東新語》也記載了珠三角地區(qū)的龍舟風俗。并且從明清至今，廣州的龍舟活動除在特殊年代外，基本上都延續(xù)了下來，并且到1994年，廣州市人民政府正式把端午節(jié)定為龍舟節(jié)。
而另一個層面是龍舟背后，廣州村落里的宗族色彩，這個大多由男性青年參與的節(jié)日，通常都是以村、或者宗族為單位來開展，這既可以通過比賽展現宗族或者村落的力量，也可以加強與鞏固群族的外部聯系。
尤其是鴉片戰(zhàn)爭時期的廣州，廣州各個村落的男性，成為保衛(wèi)廣州城的重要補充力量。
石牌村龍船景 曾思怡/攝
這種習俗通過不斷地延續(xù)和演化，以至于“在廣州，端午比過年還隆重。”住在附近的石牌村村民阿興當天7點就爬起來，看著眼前的熱鬧景象，他告訴時代周報記者，這是獵德涌全年最熱鬧的一天，也是廣州人最隆重的節(jié)日。
而在龍舟傳統(tǒng)魅力之外，龍舟賽事參與者的“房東屬性”讓這項傳統(tǒng)民俗再添熱度。
社交平臺上，又富又拼的廣州龍舟扒手沖上熱搜：“成為龍舟選手要看身價，人均幾棟樓，一條船幾十億”“廣州房東半夜都在練龍舟，因為輸了要跪祠堂”“看客們都要加油助威，因為房東贏了會免房租”......
有些說法并非沒有依據。據了解，這類調侃最初出自獵德村，該村位于廣州珠江新城的核心地帶，作為國家級的中央商務區(qū)，獵德李姓人口超過半數，是當地第一座整體改造成功的城中村，當地人因為拆遷分得一定面積的回遷房，最大面積在150平米左右。
如今獵德的房價都在10萬/平方米以上，按這樣計算，一艘70人的傳統(tǒng)龍舟上，總身價就超過10億。
現在的廣州獵德 圖源：圖蟲創(chuàng)意
和獵德村一樣，石牌村的房東們身價也大都千萬起步。
石牌村是廣州最大、歷史最長的城中村，地處繁華的天河區(qū)中部。上世紀初，這里還是一片大小山崗、水塘、荒地，伴隨著廣州經濟發(fā)展，各類高校和政府辦公樓接連落地，至上世紀90年代，石牌村的農田基本被征收完畢，石牌村民也就完成了從農耕到都市生活的轉變。
伴隨著石牌村及周邊成為廣州市區(qū)最熱鬧、房價最高的區(qū)域之一，這里的人們也從普通村民變?yōu)榉繓|、房東二代，每年房租收入高達幾十、上百萬。
花重金籌備賽事也得到證實。“一桌龍船飯800-1000元，每個村的龍船飯規(guī)模都是幾百圍（桌）起步，龍舟扒手的裝備費、訓練費、獎金設置和日常開支等前前后后加起來35萬起步，總的算下來，每個村子在端午扒龍舟上的投入基本都超過100萬元?！焙喼烧嬖V時代周報記者，這些費用大都來自村民募捐，也有的來自贊助方支持。
龍船飯籌備中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
據他介紹，也有的村子會通過投標的方式籌集端午活動經費，“比如摁龍船的龍頭，投標起點18888元，很多村民都爭相投標，這些都是對活動的支持，也是村子經濟效益好的體現”。
“網絡上的梗而已”
但社交媒體上關于龍舟和房東的話題，也有不少“玩?！钡某煞帧?/p>
李述延告訴時代周報記者，和網絡上傳聞的“身家高才能上龍舟”的說法不同，獵德村的龍舟扒手選拔方式比較“簡單粗暴”，只要村民會水性且年齡符合標準，就遵循“先到先得”的規(guī)則，“為了搶到龍頭的位置，我們還試過凌晨3點多就趕到獵德涌”。
阿興也表示，參加龍舟賽和村民有多少錢、多少棟樓都沒關系，最重要的是會游泳，有基本的安全保障，如果是龍舟賽事還要考量參賽者的體能和技術，如果是普通的游龍活動就抽簽決定。
以端午節(jié)當天的“龍船景”為例，石牌村報名參加扒龍舟的人數是實際名額的兩倍，阿興沒抽中，同村的老表阿超雖然比較幸運，但他把抽中的名額給了自己的爸爸，“因為老爸年紀大了，先把機會給他”。
鞭炮、鑼鼓喧天 曾思怡/攝
雖然沒有得到上龍舟的機會，但阿興和阿超還是一大早就趕至活動地點，在岸邊搶占好位置，饒有興致地看完了整天的活動。
此外，關于“房東豪擲幾十萬購買船槳”“贏了桑拿房、輸了跪祠堂”的說法，阿興和李述延均表示多為夸張化，他們沒有見過身邊的人花費幾十萬元買船槳，“網絡上的梗而已，但不排除有專業(yè)的龍舟選手真的這么做”。
阿興告訴時代周報記者，今年石牌村和周邊的獵德村、冼村等一起舉辦了小型龍舟賽事，但是并沒有網上流傳的高力度獎懲，“友誼第一、比賽第二。輸贏都能分到一只燒豬，不過贏了的隊伍會有幾千塊錢的獎金”。
沒有高端設備和高昂獎金，是什么讓這些身家千萬的房東們在高溫、風雨、河流泥污等艱苦環(huán)境中劃得樂不可支？
對于土生土長的廣州人來說，說是埋在體內的龍舟基因也不為過。
李述延說，從小到大，每年6月早晨的一聲龍舟鼓就能席卷所有睡意，“只要聽到龍舟鼓我們就不困的，所以根本就不擔心不夠睡”。
而對于代表村里參加龍舟競渡的選手們來說，就是連續(xù)1個月每天訓練6小時以上。據李述延介紹，這些龍舟扒手往往需要提前半個月到一個月開始集中訓練，每天訓練3次，每訓練1次時間在2-4個小時。
“誰說房東不上班”
扒龍舟之外，也有目光聚焦在房東們的工作和生活上。
在“買彩票中了500萬就不用去上班”的觀點大行其道的當下，人們自然而然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：難道房東還需要工作嗎？
在外界看來，他們將這么多時間和精力投入在龍舟上，可能是因為不用上班。
也有人調侃，廣州房東除了扒龍舟就是收租、打麻將，這幾乎是房東們被外界所看到的所有標簽。
獵德涌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
標簽之下的房東們是怎樣的？
近日，時代周報記者從多個當地人口中了解到，這些日夜集訓的龍舟扒手們，大部分都有收租以外的工作，遍及各種各樣的行業(yè)。
“我目前在超市工作，我爸已經在停車場做了幾十年的保安，阿超前些年找到了一份城管的工作，不管我們這一輩還是上一輩，360行，行行都有?！?/p>
提及目前的工作，阿興告訴時代周報記者，今年是他從學校畢業(yè)的第三個年頭，這三年他先后在兩家超市工作，前后收入區(qū)別不大，做五休二，一天上班八個小時，月收入到手3000多元，“有的工作單休一個月有5000多，如果有這樣的我也想換”。
這么看來，廣州向來以“低調務實”著稱，這里邊或許有房東們的一份功勞。
自打畢業(yè)以后，阿興就和家里達成共識，自己花、自己掙，房租用于家庭開銷，開銷后還有盈余的用來存款。
李述延明年畢業(yè)，眼下正在找一份中藥專業(yè)的實習機會，“選專業(yè)的時候覺得前景比較好，有合適的專業(yè)就意味多一條出路”。
在學習和工作之外，李述延最大的愛好是游泳、跑步和舞獅，身邊的朋友以同村和附近村落的為主，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基本都留在廣州生活。
龍頭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
雖然外界將打麻將視為房東標配，不過大家也不是都愛打麻將。
“打麻將還是以退休的老人為主，雖然也有人因為沒有生活壓力不去工作，但這是極少一部分。人嘛，有勞有得才活得自在、沒那么辛苦，天天打麻將很累的。”阿興說，他最大的愛好，就是工作之余去爬山、跑步，到處尋小吃等。
今年初以來，廣州租房市場一個較為普遍的共識是，受經濟環(huán)境、就業(yè)形勢等外部因素影響，客戶租房意愿沒有那么強烈。提及家中房屋近期出租率和租金變化時，阿興覺得當地房屋租賃情況的確受到一定負面影響，但自己其實沒有仔細了解過。李述延也表示并不了解這方面的情況。
在同村阿超看來，雖然沒有買房和其他經濟上的壓力，但是孩子教育和日常工作上的問題也并不少，一天天忙下來并沒有太多悠閑時間。
“工作日的中午和朋友約著去吃燒臘、周末帶妻兒去郊外踏青等都是最放松的時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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